[一] 秋日的私语

1997年。

         9月下旬，太阳依旧热情绵绵。刚把沉重的行李搬下由宜昌开至武汉的捷龙，苏来和父亲便感受到了来自火炉之城的那份躁热。出门前，家里还在下雨。不过五小时的旅程，见到的却是另外一番景象。所幸衣服穿的不多，都是接近夏天的打扮。父亲脱下薄的咖啡色夹克衫，露出那件质地很好的细棉布白衬衣，这是父亲去年生日的时候母亲买给他的，父亲这还是第一次穿呢。苏来依旧是一身轻松自在的打扮：纯白的V字领长袖T恤，领子上是蓝色的滚边，扎进淡蓝色的牛仔裤里，脚蹬一双白色登山旅游鞋，使本来文弱的她比以往活泼了许多。跟从前不一样的是，她今天把束缚在脑后3年的“马尾辫”松开了，如一挂瀑布，黑亮柔顺地从背后倾泻下来。

        父亲去买矿泉水。苏来就这样攥着只大旅行包，直直地站在武昌长途客运站人来人往的空地上等候。

        正午十分，太阳很是耀眼。苏来不得不用手遮住眼睛，从手指的缝隙里环视周围，寻找学校的新生接待站。

        爸爸，学校接待站在左边呢！苏来的语气突然兴奋起来。同时父亲也欣喜的看到了印有“Z大新生接待站”的红色横幅。

         父亲接过苏来手中的大行李包，和苏来一前一后大步向接待站走去。

         在离接待站尚有30米距离的地方，迎面走来两位神采飞扬的年轻男孩。走在前面的首先亮出了学生证，紧接着开始说话，他脸上的笑容一直很灿烂。“这位家长及同学，一路辛苦了！我们是Z大95级的在校生，您的行李将由我负责接送......”不容分说，父亲手中的行李很快就被他接过去了。

         这个男孩子很健谈，但是保持着应有的礼节和分寸。他很礼貌地问了苏来的姓名和专业，还简单地询问了苏来所在的生源地。当他听说苏来自风景秀美的长江三峡时，语气则有些兴奋了。

         那里有葛洲坝，有刚刚上马的三峡工程，还有美丽险峻的西陵峡，三游洞.....你说我说的对吗？显然，他是了解并喜欢那里的。

        他回过头来看着苏来，一脸灿烂的微笑，眼里满是清澈的光芒，在太阳光下明亮的闪烁着。突然间，苏来的脸就红了。

        这个来自北方的男孩子，说话时咬字很准，语气温和。苏来第一次听北方男孩讲话，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美好感觉。苏来偷偷看了一眼他，这个外表很阳光气的高个男孩，浑身散发着草莓的清纯。他是好看的男生。苏来注意到他穿的也是开领的白色T恤和淡蓝色的牛仔裤，心里突然涌动出一丝莫名的欢喜。

         很快到了接待站，男孩帮苏来在登记员那里作好记录，父亲在由学校起草的教育协议书上签字，协议内容大约是对学生在校所受教育、纪律表现等各方面的规定，旨在学校及家长双方的监督和责任划分。基本手续完毕，苏来便和父亲踏上学校的大巴。

         车上已经坐了大约一半的人。都是陌生的面孔，大家本来都在顾自说着话，是听起来杂乱无章的方言。突然有人上车来，于是目光，都一齐好奇地投射过来。

         这让苏来觉得不太习惯。脸不知不觉就又红了。

         苏来选了最后一排位置，靠窗而坐。将双肩包抱在胸前，一路坐了四五个小时，疲惫方才在这个时候显露出来。父亲在一旁拧开了矿泉水的瓶盖，把水递给苏来。

        苏来说声谢谢，低下头喝水。比先前舒服了许多。

        车厢里各种各样的方言夹杂在一起，苏来听起来觉得很是新鲜。一边望着窗外，一边沉默不语的用耳朵聆听。

        父亲不知何时与前面的一位叔叔攀谈起来。

......

        哦，您女儿也是中文系的？她叫什么名字呢？说不定她和我们家孙露是一个班的。

        苏来。苏州的苏州，来来往往的来。

        苏来听到父亲说起自己的名字，暮地一惊，转过脸来，前面的女孩和她父亲同时也将视线投来，目光柔和，满脸的微笑。

        苏来出于礼貌，也对着他们笑，算是打过招呼。

        前面那个叫孙露的女孩笑的更甜了，露出了一对可爱的酒窝。她很漂亮，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嘴巴也很好看。唯独鼻梁矮了点。她的个头比较高，1米65的样子。皮肤很白。

        苏来笑过之后便低下头找包里的书看。父亲从大包里摸出两只红富士，递给孙露父女俩。孙露的父亲不太好意思接受，便让孙露谢过苏叔叔。

        大约等了将近十分钟，大巴才终于开动。

        车厢里飘来美妙的音乐，是那首耳熟能详的钢琴曲《秋日私语》。苏来很熟悉，高中时代，黄昏的校园里几乎每天都飘荡着这些节奏舒缓情感真挚的音乐，广播站的播音员时常配以优美的散文朗读。当在开往大学的车厢里再次听到，亲切感便从心底油然而生。

        大巴离开武昌长途客运站的那一刻，苏来回眸，下意识望了一眼已相隔50米远的接待站。隐约看见他——那个白T恤蓝牛仔裤的大男孩，正埋头写着什么。旁边的三五个男孩女孩则在快乐的说笑。

        再见了，不知名的男孩。但愿我们能有机会见面。苏来在心中轻轻默念。

        [二] 我就是那百花园中的紫罗兰

        入校后的第二天，开始军训。训练场地设在城市郊区的军队基地。整整一个星期，苏来扎扎实实地给磨练了一次。这段艰苦而意义深刻的经历，曾使得苏来差点掉下眼泪来。

        苏来和孙露果然同班。军训时恰好分在同一小分队，住同一间寝室。

        为时一周的军训结束，苏来的身心才开始溶入了Z大这所人才纷纭，绿化优美的知名学府。想家的情结也几乎在同时产生，但很快便被同学间的谈笑、生活的新鲜感所冲淡。

         和孙露，也是缘分不浅的走进同一个寝室——318宿舍。因为有了开学那天客车上的初遇，军训时的扶持，她们很快便成为熟悉而亲密的好朋友。

          大一的生活是以熟悉和适应为开始的。

          日子在苏来眼里。依然保留着它应有的单纯和明朗。像苏来这样曾经被捆在“书山题海”中的“拼命三郎”，一旦走进大学，心中遍有了说不出的轻松和愉悦。相信所有通过自己勤奋努力，刚刚跨进大学校门的莘莘学子，都会有种“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的感觉。知识已不再局限于课堂。上课之余，苏来一头扎进图书馆或者系里举行的各种力所能及的公益活动中。

         在高中，除了埋头苦读，还是埋头苦读。偶尔写写小诗，但日记是天天都写的。不管学习到多晚，苏来总会在睡觉前写上一篇或短或长的日记，记下一天的收获和心情。记得，最短的一篇只有五个字，“我想睡觉了。”

         苏来是那种内向思考型的女孩子，喜欢宁静的生活，喜欢在思考中前行。因此迷恋上写作。初、高中时代，有过在省、市得奖的经历。常有不同的“豆腐干”、“萝卜条”在报刊上发表。

         苏来最大的缺点便是惧怕体育锻炼，是那种一听说要上体育课就汗颜头皮发麻的胆小鬼。好在她是那种特别有毅力的女孩子，咬紧牙关，最后还是通过了体育达标测试。这些都是读高中时的事情了。但在心理上，因为体质的脆弱，她有一种隐隐的自卑，所以在心里是排斥那些蹦蹦跳跳的游戏，甚至是跳舞。

         从小到大，苏来从没参加过任何舞蹈表演。小学一年级时，曾被老师选上参加文艺汇演。之前排练，因为觉得自己动作不够灵敏，就主动让老师换了一位同学。四岁的时候，苏来遭遇一场危险的疾病，因住院时使用过多激素的原因，大脑反映偶尔会比较迟钝，肢体的接受能力不是很强。后来虽然慢慢恢复了。但至今苏来一直畏惧于体育、健身之类的活动。

         大学校园的活动一贯十分丰富，各种类型的学生组织也应运而生。苏来选择加盟校园文学社，很快便成为其中一名的记者。

         Z大是座人才辈出的百花园，每一方面都有她杰出的人才涌现。苏来就是这座百花园中那束不起眼的“紫罗兰”，有自己的个性与品位，也有自己悠远独特的芬芳。 
 
 小妮子芳心动也

         [三] 姐姐妹妹来自五湖四海

         苏来所在的318寝室，是八个女孩子组成的快乐小家。现在的女孩子性格大都热情开朗，所以早在进校的第一个晚上大家都已基本熟悉了。八个女孩，来自七个省市。苏来和孙露同籍湖北，不同的是孙露是荆州人，苏来来自宜昌，是318难得的一对“老乡”。大家来自五湖四海，很快便以姐妹相称开来。

        来自桂林的张妮属马，算是“大姐”；苏州的何玉生在羊年正月，称之为“二姐”；依次是威海的庄静，成都的刘美娟，洛阳的郑丹，然后是孙露，苏来，最小的是杨琴，属猴，来自湖南常德。苏来文静，孙露沉稳，性格比较相近，寝室里就数她俩最“斯文”。在苏来心中，318是她温暖的港湾。床铺总是苏来的最整洁，然后是孙露的。孙露睡在苏来的上铺，被子上摆着一只纯白色的“小绵羊”，是男同学吴海求送的18岁生日礼物。关于这，318的姐妹们一直认可吴海求追求孙露的事实。其实，吴海求只是孙露的高中同学，刚好考进同一所大学，就读于金融系保险专业。一个长相不错，中等个儿的小男孩。

         孙露是那种外表宁静骨子里热情的女孩，擅长于歌舞。歌声细致圆润，声线接近于香港歌星陈慧娴。舞也跳的不错，刚柔相济，颇有文艺方面的天赋。她报名参加了业余音乐班，并且时常参加系里的周末舞会。无论是容貌还是才艺，孙露在新生中都是较为出众的一个。

        十月，学校照例将举办一年一度的校园十佳歌手大赛，芸芸数千人的大学校园，没有一定的实力是不可能入围的。孙露的自信似乎与生具备。所以她报了名，成为新生里为数不多的参赛选手。

         苏来在这方面比她要自卑很多。不论是外貌还是能力方面，孙露都会毫不掩饰的要求自己完美，正是她的这种不服输的性格，促成了她的外柔内钢。的确，第一眼看上去，苏来的五官不及孙露的引人注目。但看起来十分柔美和谐，细长的眉，月牙般的眼睛，高鼻梁，小嘴巴，是那种长相清秀的女孩。

         苏来和孙露是寝室里上下铺关系最好的一对。不知是不是潜移默化的效应，还是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寝室根据上下铺的”地理位置”关系分成四对好友组合：“张妮和庄静”、“何玉和杨琴”、“刘美娟与郑丹”。总的局面依旧是欢声笑语、和气一团，只是对待“悄悄话”，大家都有了各自倾诉信赖的对象。

        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心情就像天上的云，飘浮不定，而云的心里，都有属于它自己的一个梦，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梦，但有一个梦却是相同的，不说你也知晓几分。荷西三毛的绝尘之恋已经过去，琼瑶的缠绵悱恻也不再令她们醉心神往，她们渴望走进白桦林，唱一段青春无悔的歌谣。

[四] 小妮子芳心动也

       11月22日，星期六。一个云淡风轻的天气。当冬日的暖阳徐徐洒进Z大女生公寓楼古木参天的小庭院时，铁院门外早已驻足了一大群“护花使者”，被邀约的女孩多是大二、大三的女孩，大四的女孩大都离校实习，脑子里挂念的多是就业深造之类的事情。大一的女孩刚来不久，一切尚处于新鲜状态，除非是那种很惹眼的漂亮女孩，被高年级男孩追逐的机会比较大。

        大学是浪漫爱情诞生的摇篮,但却不一定是美满婚姻的奠基。18岁的苏来这样想。心里是相信并崇尚真爱的，那种不需要华丽诺言、漂亮玫瑰做装饰的爱情。

        苏来推开宿舍新绿的木窗，不由得吸了口气。早晨的空气就是这样新鲜。转过身时，发现孙露已不见人影。空荡荡却被布置的温馨宜人的寝室就只剩下苏来和孙露两个人了。

        孙露是去买早点了吧。苏州来看了看表，九点。不知怎的，昨晚失眠，凌晨三点还是醒着，后来就睡到现在这个时候了。

        匆忙洗刷，梳头。洗刷完毕，孙露已经回来了。孙露的饭盒里依然是花卷，苏来的饭盒里却是拉面和一只荷包蛋。

       早上好！寿星佬。孙露笑吟吟的。

        我？！苏来眨了眨眼，皱皱眉，马上就又会心的笑了。是呀。我怎么给忘了？苏来一个劲的道谢，这是离家后的第一个生日。远在家乡的爸爸妈妈一定又开始念叨了。每当这一天到来。饭桌上就会有一满桌苏来喜欢吃的菜，吃完饭还有一件新衣或者一双新鞋试穿。那是孩子时候的生日。

        想到此。苏来禁不住又笑。

吃早餐的间隙，孙露让苏来安排今天的行动计划，并且保证饮食问题一律由她负责，真是个体贴细心的女孩子。

         苏来皱起眉想了好半天，她想问题的时候通常就是这个样子的。

         不如，我们去吃麻辣烫或者烧烤。然后去公园照相。

         你是在给我省钱吗？

         我想吃呀。平时也不太吃这些东西的。

         好吧，恭敬不如从命。

        上午两人去了东湖，拍了不少相片。快到下午两点，才在学校附近的快餐厅买了扬州炒饭，点了几样荤素烧烤，就着西红柿蛋汤，边吃边聊，说平时不太说起的琐事。

           苏来问起寝室其他几位的去向。

           张妮、何玉相约到理工大学见同学去了；刘美娟、郑丹去了人才市场，大概是联系家教的事情；杨琴和庄静买衣服去了。孙露一对一对的罗列，然后眨了眨眼睛，故意拉长了语调，我们两个倒安逸——“躲”在这里贪吃。”

         呵呵。

         呵呵。

         不过，我想，过不了多久，就不会这样“同性相吸”了。至少不至于如此亲密。

         Why?

         这也不奇怪，会有男孩子加入啊。我们六姐妹在班里比起来都还不错，我还听说，有个大三的男生还邀请过庄静跳过舞呢。不止一次了。

         哦，是吗？我相信你会更快有一个男主角的，那么到时候，我呢。就乖乖地让出这个位置吧。不过呢，当你觉得有委屈的时候，就到我身边来，我永远是你不变的初衷。苏来故意把声调说的抑扬顿挫。

         为什么我会更快呢？苏来，你知道的，我可是除了你，再没有更亲密的朋友了。我不会轻易付出感情的，宁愿它一直空缺。孙露一向不太善于说笑，说起话来也是慢条斯理的。

          那么，吴海求，他是什么身份呢？

         我早说过的，他是我高中时的同学，我们只是一般的友谊。friendship,明白吗？苏来。你今天真奇怪，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可是我还是想说出自己的直觉，你还记得你生日那天吗？他送礼物给你的时候，脸都红了。所以我觉得他对你还是挺有意思的。我的观察力最敏锐了。算了，不说这个了。说点别的什么吧。

         孙露低下头，想了片刻，然后继续。其实在高中我跟吴海求没说上过三句话，他父亲好象是荆州某机械厂的厂长，但他倒一点也没有纨绔子弟的模样。反倒像个活泼又有点顽皮的小弟弟。

        苏来渐渐地愣住，手中的筷子不知不觉给放下。

        孙露发现了这个秘密，立马给了苏来一个“回马枪”。

         苏来，告诉我你的“故事”，好吗？

        孙露的语气一直是不紧不慢的，可还是触动了苏来心低深处的某根神经，她不加思索地想到“他”——开学时见到的那个大男孩。怎么会忽然想到他，真是件奇怪的事情。这些多天来，竟然一次也没见遇见他。可是却还记得他。他灿烂的笑容，他整齐的白牙，他好听的北方话。

也难怪，苏来总是围绕着课堂、宿舍、图书馆、食堂在忙碌，校园里还有那么多的地方也很少去，只是路过而已。运动场，舞厅，她无暇更无意光顾。想到此，苏来心中突然升腾起一种感伤，或者叫怀念，淡淡的，却挥之不去。

孙露，让我怎么开口呢。高中时代，十七八岁的年纪。该是雨季吧，对我来说，天空很清晰也很晴朗，除了学业方面的压力。因此那应该是一段苍白无味的岁月。可是自从见到他，我的心思便活跃起来，他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孩子都要稳重，都要含蓄，这是我的感觉。感觉，你能懂吗？而且他长的也算好看，很健康明朗的那种。说了你也别见笑，我其实只见过他一次。他应该是我们学校三年级的。那天是他接待我的。苏来觉得自己的脸又开始红了。这竟然像是隐藏在心里已经很久的事情，在今天，它变得如此深刻。

小妮子芳心动也！

苏来，说实在的，我怎么没有那种感觉呢。在我的印象中，那些接待的老生中也没有一个特别的呀。孙露作冥思苦想状。

剩下的时间里，谁也没有再说话。

回来的路上，孙露又去买了两串麻辣烫，塞给苏来一串，两人吃的无比开怀。

进校门的时候已近傍晚，寒风萧瑟，穿着厚厚的外套回来，却被热得满脸通红。脸上用手一摸，扎手的感觉，原来是冒出了“小痘痘”。都是辣椒给害的。

在校园的小径上走了两圈，苏来说，都在外面玩了一天了，回宿舍吧。孙露戏笑道，真该有个男孩对着你大声歌唱，从你的房子里面走出来，别让你的秀发埋没了光彩……。

苏来婉尔一笑，为自己辩驳，谁成天呆屋子里了。

第一次学跳舞

[五] 每一个女孩子打扮起来都是天使

宿舍里居然没有人。

看到桌上的记事本，苏来惊呼，呀，明天我得交份稿子到社里呢。不行，得赶紧构思。

着急什么呀，明天写吧。苏来，今天生日，就该痛痛快快的玩一天。不是谁说过么，玩就玩个高兴，学就学个痛快。晚上我带你去跳舞吧。

这个，你就饶了我吧。苏来作万分痛苦状。

其实没什么可怕的，大家都是年轻人啊，在说也是在学校里。

苏来无奈的撇了撇嘴，那好吧。

呆会儿我给你化妆。

化妆？把我给化成熊猫吗？

正说着，走廊里传来公寓管理员李阿姨的叫声，“苏来，电话！”

嘿，一定是我爸妈打来的！苏来高兴的飞奔出寝室。

大约六点的时候，室友们才陆陆续续的回来。

结果，庄静“抛”下杨琴，让她一个人先回来了。

一定又是那个大三的，他抢走了庄静，姐妹七个也跟着作“愤愤不平”状。

“杨琴，他长什么样子，是像刘德华呢，还是像黎明？”特喜欢管闲事的刘美娟拉长了语调，“我们的庄静可是明目皓齿的小美人呢。”

“我也说不清楚。他戴眼镜，个子不很高，大概就1米70左右吧，跟那个吴海求差不多高。至于长相嘛，不会比赵传丑吧。”杨琴原原本本的陈述，甚至有点啰唆。

“哗！”众姐妹几乎同时发出变了调的惊叹。

苏来和孙露夹在中间也乐得笑弯了腰。

我说，大家可别光顾着闹，我们还得去出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呢。是室长郑丹的声音，看来还挺神秘。寝室里有一条上不上桌面的规矩，轮到318的成员谁过生日，其他人就一起掏钱买一个蛋糕回来庆祝。这样既经济实惠，又能制造出热闹的气氛。

对，对，我们得出去一下。经室长这么一说，其他几位都立即明白了，纷纷向苏来祝贺。

宛如冬天的阳光照在心田，苏来心里泛起一阵暖意。

很快，郑丹带着其他五个姐妹前呼后拥的跳出了寝室门，留下孙露和苏来。

刚才还热闹着的318寝室顷刻之间又恢复了宁静。

苏来打开收音机，音乐台里正在播放陈慧娴的《人生何处不相逢》。

来，苏来，我教你跳舞。

孙露的舞跳的极好，苏来在她的带动下，也初步掌握了慢四，华尔兹，水瓶舞等几种基本舞蹈。苏来发现，原来跳舞也并非特别困难的事情。只要首先战胜心理上的恐惧，便会迎刃而解。

我们先练习几遍，然后去洗澡。至于晚餐，睡觉前还得吃蛋糕，我们就买点小零食吃，怎么样？

这个主意不错，谢谢孙露姐姐。苏来孩子气的答道。

十五分钟后，孙露为苏来布好了简易的梳妆台。

孙露给苏来重新梳了头发，辫了两根黑亮的麻花辫子，一直垂到胸前。

苏来的眉型浑然天成，线条柔美，是不需要再用眉笔描绘的。孙露只是给苏来擦了一点粉，抹了一点淡红的唇膏。镜子中的少女很快就变得鲜亮，像清晨盛开的蔷薇。

对苏来来说，这还是第一次擦粉涂唇，感觉好奇又怯怯的。像小孩子第一次偷用了妈妈的指甲油，那种难以置信又后怕的感觉。

然后苏来换了件米白色的羊毛开衫，里面是黑色贴身的高领绒线衫，下面是玫瑰红的细格子棉布长裙，穿上黑色的系带小皮鞋，人一下子高挑了很多。邻家女孩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孙露穿黑色的小西装，短裙，高帮鞋。以批肩发为主，只是头顶上夹了一只琥珀色蝴蝶结状的小发卡。这样的发型也是适合苏来的，清纯而飘逸。孙露看起来很简约，亦可爱，像日本偶像剧中的小女生。

女孩子，本质上都是爱美的。尤其是平时不太爱装扮自己的女孩，一旦打扮起来，那种潜藏的美丽，便如长久埋在土里被偶然挖出来的钻石，锋芒毕露。

[六] 原来你也在这里

七点准时到达学校舞厅。虽然开放才不过十五分钟的时间，就已经聚集了百来个人。彩灯摇曳，暖气融融，欢快的青春舞曲让人觉得已经步入春天。苏来和孙露手牵手走了进去。

穿越拥挤的人群，苏来和孙露各自在西角找了一处位置坐下。苏来买了两袋梅子和葡萄干，和孙露边看边吃起来。孙露要了两大杯可乐。

有爱好音乐的学友在台上免费献艺，很都是些很经典的校园民谣，或者伤感的爱情歌曲。

苏来看的出神，心里突然觉得很柔软。

等我一下。说完，孙露转身走开了。

苏来手中的梅子吃了大约一半的时候，一个男孩走过来，伸出手臂，作出一个邀请的姿势，我可以请你跳舞吗？

苏来愣了一下，慌忙摆手。对不起，我不会跳舞。

这点面子也不给吗？男孩微笑。

这个……声音小的连自己也听不太清楚了。苏来脸又红。

男孩还是没有走开的意思。显然他已经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苏来看着他近乎发窘的神态，只好站起身，伸出手来。

手指冰凉，这是苏拉一到冬天就有的毛病。苏来甚至感觉到男孩手心里微微的颤动。冬天有时候并不冷，穿再多的衣服，手依然冰凉。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就这样麻木的挪动着双脚，孙露说过，脚不要抬起来，要在地面划弧线，对，就划弧线，跟着男孩脚步的方向移动，只要配合的好，其他的就不要多想。苏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应付下来的，一曲终了，男孩很有礼貌的说谢谢。谢天谢地，他不是那种喜欢查户口的人。

摸摸手心，竟然渗出了汗。

孙露终于回来。一袋梅子也差不多吃完了。

你不知道我刚才有多狼狈。苏来向孙露大道苦水，想起刚才的“遭遇”，就觉得可笑。

如果我告诉你这是我设置的“圈套”，你会作何感想？

你坏死了。苏来恍然大悟。

你也没那么紧张啊。

正说着，吴海求来了。一脸的笑意。他走得很慢，脑子里似乎还在想着什么事情。

走近了，笑容却收住，反倒腼腆起来。

孙露，真巧啊，我今天第一次来就遇见你了。

坐吧。孙露让出一个位置。

吴海求连忙摆手，继续慢条斯理的说话，我们一个要好的同学过生日，大家都一起来了。

是啊，真巧。孙露和苏来面面相觑，暗自好笑。

吴海求被她们笑的不知所措，所以也跟着笑起来。

其实我不怎么会跳舞，孙露，要不你教我吧。说最后一句时，吴海求的声音几乎已咽到吼咙管。他像个无助的孩子，露出祈求的目光。

孙露微微一愣。

孙露，你先陪他跳一会吧。我想单独坐会儿，也好学学你们怎么跳的呀。

这样，孙露才被吴海求带到舞动的人群中。

苏来觉得自己看的都快入神了。每一张张年轻的脸庞，都盛开着如花的笑容。都是陌生人，陌生的气息。

情绪突然在音乐中跌落，一种巨大的伤感包围了苏来。

苏来垂下头，吮吸杯中的可乐。却像是啜饮一杯难以下咽的烈酒，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吃力的咽下。
 

十八岁生日
[七] 两米的距离

林月，我们坐这里。这个声音怎么会这么熟悉。难道？

苏来扭头，真的是他？！那种被电流击中的感觉立刻传遍了全身。苏来仔细再看一眼，真的是他，是开学第一天见到的阳光灿烂的他！他一身笔挺的深蓝西装，雪白的衬衣，脸上清新的笑容。他身边的女孩高瘦，短发，长相平淡。她在笑，笑容看起来并不十分甜美，但至少代表着幸福。苏来清楚的看到他给她找座位，在紧挨着她身边的位置坐下。

他在苏来的侧背后，之间仅有两米的距离。

眼圈里突然变的潮湿。但是苏来很快便抑制住了，只是用一只手遮住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就是想哭。她曾经由衷的盼望着他的出现，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女孩。苏来忽然又责备自己了，她同时又反感自己的莫名其妙，他原本就和自己不在一个世界的，他的天空有他的云彩，为何又要流眼泪呢。自己不是一直都相信顺其自然这句话的吗。

苏来终于止住了眼泪。

王翼，你知道的，我不会跳舞，我们还是去看电影吧。然后苏来听见那个被他叫做林月的女孩，在用比较温柔的声音对他说话。

不跳舞还可以听歌。我们坐一会，好吗？他的声音还是温温和和的，微微带点磁性似的，体贴入微的感觉。

苏来终于知道他的名字。

[八] 幸福又痛苦的十八岁生日

一片漆黑。大厅里的灯突然间全都熄灭。

正在大家都以为是停电的时候，一个女孩的声音从幕后的话筒里出现了。居然是孙露，难得清甜的嗓音。

请大家都点上蜡烛吧。今天是我的好朋友苏来的18岁生日。我想在这里给她唱一首老歌，也是她喜欢的《千千阙歌》……

舞厅顿时变成了烛光的海洋。慢慢的，大家都跟着唱起来，声音如潮水一般，情形很壮观。

泪水一下子就模糊了视线，眼泪一直流到手心里，苏来确信这个时候是快乐的。

歌唱完了。灯光忽然又全都亮起来了，突然感觉到刺眼。

苏来扭头，身后不远的位置已经没有人。

孙露来了，要拉着苏来去跳舞，苏来这一次欣然应允。身边有好朋友伴着，总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哪怕极其微小的幸福。

后来跳出汗来了，跳累了，苏来才和孙露一起回宿舍。

真好，回去以后我们可以吃蛋糕。苏来忽然露出孩子气的笑。倒像真的很惦念那块蛋糕似的。

校园的夜色很美丽。尽管寒风萧瑟，但心里却是暖融融的。

推开宿舍门，漆黑一团。

“一——二——三——！”几乎是在同一时刻，18支蜡烛亮闪闪的点燃了。

Happy birthday to you , happy birthday to you , happy birthday to you ……七姐妹同声齐唱。苏来的眼泪又涌出来了。

谢谢，谢谢大家！我最亲爱的姐妹们。苏来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苏来，许个愿吧。烛光里郑丹的笑容那么亲切。

苏来美美的闭上眼睛，在心里祈祷：愿明天会更好，愿美梦成真！说给自己听的话，美丽又含蓄。

蜡烛在许愿之后被吹灭。接下来便是欢乐的蛋糕宴会。吃完蛋糕，后来大家又分享了庄静的“战利品”——东北松籽。香香的，脆脆的，有一种甘苦的味道停留在舌尖上，一会儿又变成了甜的。

吃饱了肚子，大家又开始唱歌。好听的不好听的都唱出来了，对苏来的祝福，对生活的期待，对爱情的憧憬，对青春的表白，所有的一切。

一直唱到熄灯铃响。

11点，大家都玩累了，陆续进入了梦乡。

只有苏来睡不着觉。

今天这是怎么了，既高兴又心痛的经历，啊，难忘的十八岁生日。直到凌晨两点半，苏来才缓缓睡去。梦中，他捧着一束好大好红的玫瑰，带着那种阳光般的笑容，用那种最好听的声音，轻轻的对她说，苏来，生日快乐！……

千纸鹤的心愿
[九] 千纸鹤的心愿

天气渐冷。新生中的女生寝室竞相掀起了织毛衣的热潮。早在进校后不久，看着大二大三的学姐们穿着自己设计编织的花样百出的毛衣，或是套头衫，或是开衫，或是背心，或是长裙，五彩斑斓的漫步在校园的林荫道上，97级的小女生就开始羡慕了，并且很快受到感染。

圣诞节快到，很多女孩都选购了精美的毛线，纷纷编织梦想。有给家人的，也有给自己的。还有的，是织给心中男孩的。那种雪白的长围巾——像初恋一样纯洁的颜色的围巾，将女孩子所有的牵挂和梦想都编织进去了。

自然，心灵手巧永远都是女孩子的专利，做风铃，折纸鹤、玫瑰花及幸运星，就像织毛线一样在女孩子中间盛行。所以，无论你走到哪一间女生寝室，都会看到至少有两三种自己动手制作的工艺品。每一间宿舍的窗前都挂着至少一只大大的纸风铃，五彩缤纷的颜色，淡紫的，粉红的，冰蓝的，灿黄的，火红的……风一吹，吊在上面的小铃铛悠悠作响，像美妙动人的小夜曲，讲诉着女孩鲜为人知的心事。

从某种意义上说，纸做的玫瑰并不比带露的玫瑰逊色好多，通常由女孩送给喜欢的男孩。收到一大束包装精美的纸玫瑰的男孩子，都会是异样惊喜的，他们一方面赞叹于送花女孩灵巧的手艺，另一方面沉醉于玫瑰花的心语。年少时爱情的甜蜜。

千纸鹤很感伤，亦是吉祥和祝福的象征。性格内向，又有那么一点多愁善感的女孩，在寄给远方友人的信中通常都要夹上这么几只，寓意着思念和牵挂。

苏来和孙露已经是班里的学生干部，属于校园中“风风火火”的一族。因此，毛衣、风铃、玫瑰、纸鹤，她们只能欣喜的看着别的女孩慢慢的编织或制作，心里是欢喜的，却不能如愿花上一个周末去尽心的织呀或折呀。对苏来来说，她把埋头做一大堆漂亮的玫瑰花的时间全花在了写作和采访上。孙露打算在放寒假前，给爸爸织一条围巾带回家。

天气一天冷比一天。离“校园十佳歌手大赛”开始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

[十] 校园十佳歌手之夜

圣诞节。校园里下了小雪，那一天，所有的学生都特别兴奋。很多人在雪中漫步，说笑。而晚上，“校园十佳歌手比赛”也将如期举行。

中午，礼堂就已经开始布置了。学生会文艺部长的干事及部长们都忙得不可开支。一些系里突出的文艺委员也被请来参加出谋划策，孙露亦在其中。所幸，孙露的主张被采纳，虽然只是关于幕布背景的一条建议。就为这个好的建议，文艺部长范小晴还拉起孙露的手快乐的跳起来。范小晴能歌善舞，亦有一定的组织能力，是学校文艺界的先锋。曾成功的主持并策划过几场校园大型演出。

也许过不了多久，孙露就可能进校文艺部了。这就要看她这一次的比赛成绩。

五点，孙露进寝室化妆。这是第一次在全校几千人面前亮相，平日大方自信的她突然觉得胆怯了。孙露作为整个97级中文系唯一被选入决赛的选手，一下子倍受瞩目起来。半主任一再的鼓励她，就连系主任也亲自上门给孙露提建议，鼓劲。班里的女同学都献出了自己最好的化妆品和演出服。

作为好朋友，苏来一直守在孙露身边，帮她梳头发，也谈了自己对服装的看法。孙露的参选歌曲是《又见雪飘过》，很忧伤的一首歌，但也是孙露唱的最好的一首。

孙露最后穿了身黑色的风衣，脖子上系纯白的丝巾，长发披肩。苏来陪她走进人声鼎沸的学校大礼堂。在班上固定的位置坐下，余光中感受到被注视的目光。

苏来，我的手怎么突然凉了。孙露有些紧张。

不怕，不怕，一定能唱好的。苏来轻轻盖住孙露的手。

九点半。持续两个小时的第十届武汉大学校园十佳歌手大赛终于拉下帷幕。对97级新生来讲，晚会的精彩是以前读高中时所从没目睹的。

在这台晚会中，共有40名学生参赛。外语系的同学出尽了风采，他们以唱娴熟的外国歌曲而博的掌声。乡村乐，城市民谣，流行，通俗歌曲都一一搬上了舞台。

孙露幸运的成为学校十佳歌手中的一员。

面对好朋友的成功，苏来比自己得了奖还开心，所以决定请孙露吃夜宵，以示庆祝。

透过朦胧的路灯，能看到悠悠的飘落的雪花，一个美丽的圣诞之夜。

吃完夜宵，苏来和孙露手牵手回宿舍，一起又把孙露刚才参赛的歌唱了一遍。

又见雪飘过，飘于伤心往事中……

公寓楼前，有个男孩子孤零零地站着，手里捧着一束花。近了，是吴海求。见孙露和苏来走过来，神色更加腼腆了。

孙露，你今天唱的真好！这个，是送给你的，祝你圣诞快乐。吴海求说着，把手里的一大束百合交给孙露。

谢谢，圣诞快乐。孙露接过花，有些不好意思。

很晚了。那么，晚安。吴海求跳跃着跑开了。

孙露耸耸肩，朝苏来扮了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