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识课程是西方高等教育的重点内容,而我们只将其视为专业教育外的拾遗补缺。
如今,提及“通识教育”,只要对高等教育稍加了解的人都不会感到陌生。这一起源于国外高校的名词自上世纪末进入中国后,便引起了国内学者的普遍关注。山东大学高等教育研究中心副主任刘志业便是其中的一员。
从2000年开始,刘志业对通识教育的关注一直持续至今。虽然近些年国内高校对通识教育的重视程度在不断提升,但在刘志业看来,很多问题依然没有得到解决。
“核心课程”还是“拾遗补缺”
《中国科学报》:您曾提到过,近些年国内通识教育在方向上出了些问题,您所指的是什么?
刘志业
不可否认,近些年国内高校在通识教育,尤其是通识课的设置上花了不少心思,但我们的心思主要用在了多开几门选修课和通识课,多配备些教师资源上,而对于课程内容以及课程间内在联系考虑得不多。
具体地说,目前我们所开设的通识课程,多以“通论”加“概论”的形式出现,而这种课程最多能给学生普及一些概念性的内容,对于提升学生的综合素质,其实意义不大。
应该说,在这方面,台湾地区以及西方一些高校的做法很值得我们借鉴。以美国为例,包括哥伦比亚大学、哈佛大学、芝加哥大学在内的众多高校已经有上百年通识教育的经验,甚至从一定意义上可以说,美国高等教育近百年来的改革发展史,就是通识教育改革与发展的历史。尤其是哈佛大学,其最有名的不是科研,而是本科生教育的通识核心课程。
《中国科学报》:国外高校在通识课程的设置上,与我们有什么不同呢?
刘志业
一个很明显的不同便是:国外高校并不存在大量的概论性课程,取而代之的是众多经典研读课程,其研读内容范围极其宽泛,涵盖了历史、宗教、政治、文化、科技等各个领域。在这些课程中,教育者将自主权充分交给学生,老师则负责对学生进行引导,在这一过程中加深学生对经典的理解。
课程设置的不同,其实反映了中外高校对通识课程应承担作用的不同理解。西方高校通过引导大学生研读经典,完成的是对学生精神世界的塑造。换言之,通识课程是其高等教育的重点内容,而我们只将其视为专业教育外的拾遗补缺。
通识教育目的是什么
《中国科学报》:在国内的通识课教学中,常常出现的一种情况是,对于某些“有趣”的或者容易拿学分的课程,选择的学生爆满,但有些稍有深度的课程却无人问津,您对此如何解读?
刘志业
我曾听过一句很耐人寻味的话:在通识课上,学生最怕老师问的一句话就是“我刚才讲的是什么”。这说明我们的课程并没有真正吸引学生,更谈不上影响学生。而这背后的深层次原因是,我们没有搞明白通识教育的目的是什么,不能正确地引导学生,只能给学生提供大量课程,让学生在漫无目的的情况下盲目作出选择,其结果就是易通过、没深度的课程受到欢迎。
这与整个高等教育的工具理性过于突出有直接关系。高等教育需要塑造学生的精神世界,培养起批判性思维、人文情怀以及对本民族文明的吸纳与继承,这在很大程度上都有赖于通识课程的教育和引导,但过于突出的工具理性则导致我们的通识教育变了味道。
《中国科学报》:您认为在我们的通识教育中,对本民族文化的重视程度不够?
刘志业
这其实是一个非常紧迫的问题—即使我们不去设定西方的价值引导,在我们的通识教育中,又有多少是本民族文化的精华?我们的那些最引以为傲的经典,那些对塑造中华文化价值根基发挥最重要作用的《论语》《孟子》《道德经》等,如今的大学生又有几个能知道哪怕是皮毛性的东西?在这方面,通识教育能做的工作真的还有很多。
最需要注意的一个问题是,我们在浩如烟海的传统文化中,对哪些是应该继承并能够教给学生的,要作出选择。应该说,随着社会媒介的日益多样化,学生接触传统文化的渠道也在扩充,在这个过程中必然会接触到传统文化中某些糟粕性的内容。我们需要为学生选择有益的,能够与当代价值相互融合的文化内容。当然,这一工作量也是非常巨大的。
应该说,中央新一代领导集体非常重视对中华传统文化的弘扬,这也告诉我们,马克思主义的信念不能丢失,但中国的社会主义建设实践中,马克思主义要有一个中国化、本土化的过程。我们的教育选择了哪些文化内容、是否与当代中国的主流价值观相融合,直接决定了青年一代的文化判断。
通识教育的三个向度
《中国科学报》:在您的观点中,对目前通识教育的形式和内容都提出了自己的见解,那么在您看来,我们究竟该如何对通识教育进行规划?
刘志业
在我看来,通识教育需要围绕三个维度展开。首先,总体框架要围绕正确的价值体系搭建,同时避免对本民族文化基因的丢失,培养学生正确的价值观念,这是通识教育的价值向度;其次,通识教育要对当前学生知识结构的完善发挥作用,这是通识教育的逻辑发展向度;第三,我们还要培养学生适应当代世界的发展。
具体而言,我们的通识教育应注重学生批判思维的养成,通过对文化的理解和批判,建立起对事物的具体认识;同时,在全球化日益显著的今天,通识教育还应培养学生对不同文明间沟通的能力,以及对快速发展的时代的适应性。
《中国科学报》:对于这些规划和目标,您觉得该如何落脚呢?
刘志业
正如刚才所说,一个很重要的方式就是学习高等教育发达国家的通识教育经验,研读文化、学术与教育经典。在教师引导下让学生自由地研讨,而不是满堂灌。在今天的很多大学,学生可以选择诸如“电影欣赏”之类的课程,然后轻松地拿到学分,但这并不应该是通识课程的全部,我们更需要的是引导学生研读一些有深度的课程,使其自己思考,形成独立的认识。
在这里需要多说一句,目前国内很多高校都错误地理解了一个概念,认为包括会计知识、法律知识等在内的一些硬性知识也可以开设成通识课程,这其实是违背了通识教育指导思想的。通识教育的做法应该是通过读经典,培养学生的创造性、批判力,在学生的人性价值塑造方面发挥作用。但是很多人觉得,只要提供几百门的课程,就已经力度很大了,而丝毫不去考虑课程的内容合不合适、结构合不合理。
要知道,哈佛大学的核心通识课是有着严格要求的。哪些课学生必须学?哪些课程又是不同专业的学生必须学的?都有明确规定。学生只有学完规定的通识课程,才能再去学习专业知识;反观我们的课程更像是“自助餐”,种类越多、“分量”越重,似乎就越成功。我们需要建立一个评估机构,真正为我们的通识课设定一个框架和规范。只有这样,我们的通识教育才能名副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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