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凉意深，教师节已经过去了。匆匆走过的这些秋天，我竟然没有去看过我最爱的老师。又至一年秋分了，不知道老师的宿舍窗台上有没有含苞待放的菊花？
    故人和往事常常会像这个季节的落叶一样在记忆里翩跹。想起与刘老师最近的一次见面，是在高三的时候，而现在我都大三了。那天阳光很好，中午我从学校出来去步行街，走在路上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回头看，惊喜写在了脸上。是刘老师，我初中三年的语文老师，当时我担任了三年的语文课代表，期间磨合自不必说。她旁边是她的女儿，以前在语文办公室常常看见她，现在又长高了一截。我中考考得不好，年少负气且心中愧疚，所以一直忍着心气没回初中母校，现在看到老师就在眼前，很多想说的话却只成了寒暄。现在回想只是记得，当时刘老师握住我的手说，“高三了，好好考，咱班在文科实验班的就你和程明了，老师对你俩期望很大的。”此刻我坐在一所出了省就名不见经传的大学教室里，多希望这些话是我在昨天听到的。

    我并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所以常常给人留下冷淡的印象。但也不知何德何能，在强制参加的竞选中“被语文课代表”了，还是摊上了一个比较苛刻严格事情多的刘老师。这注定以后的三年里我要围着她非常尽职地打转，而我也不负她望，个人业绩可圈可点。后来我回忆起初中里那些微不足道的点滴，那些为了策划课本剧辛苦的自习，那些为了收补作业被同学骂的早读，那些为了读书文化节改上四五遍的征文，那些让我在初中部风光一时的光环，那段时间，我觉得我是优秀的。于是，我在这所以成绩把学生分三六九等的重点初中里自信了。一个老师偏爱你，给了你别人没有享受的机会，你心中一定会感激的，这是人之常情。我觉得刘老师偏爱我，我也偏爱她。我喜欢那段时光里自我感觉良好的我，我当然也喜欢那个让我自我感觉良好的老师。我得益于她，所以我感激她，我怀念她，我承认这是一种私心，但是这种私心纯净得像秋日的露珠。
    刘老师是唯一一个在我阅读笔记本上留下整整一页批语的人。红色圆珠笔的字迹清晰触目，每个字都落落大方，在时间的冲刷下依旧看得出当年执笔者在紧握笔杆时使用了怎样的力度。其实这一页触目惊心的红并不能算是批语了，有些像小随笔，当时读起来感觉怪煽情的。“听说早晨收作业时，狂补作业的人群中有你的身影，老师感到很失望……”“这段时间老师为了授课大赛一直在忙前忙后，希望你们在最后能好好表现……”“看到你的笔记里流露了一些颓废情绪，每天要多笑笑，别老绷着脸……”“老师现在天天在宿舍门口跳绳，有时看到你们跑操过去的身影和在风中摇曳的牵牛花，就觉得人不能辜负生活的美好……”一页书中尽是此类语句，当时我极为怀疑刘老师的心理年龄。现在再看，她并不是在打感情牌，也不是闲的没事显摆师尊，她只是真情流露，想和学生说说话。而今她说了些什么话，那些话的用意是什么，我已经不再关心，我只知道当时笔记本上那片触目惊心的红色给我的视觉震撼。如今尽管这红色已经暗淡，而震撼依然，因为后来，我的笔记本上再也没出现过这种触目惊心的红。

    再后来，我读过好多门课，念了好多年书，见过好多个老师。渐渐觉得，老师这个职业太古老了，古老得似乎要随着时代的发展迫不及待的革新。于是，灵魂的工程师从我们的视线里逐渐淡出。前些日子看《爱情公寓》，里面有句台词的热捧在搞笑之余也让人深思：这年头，阿猫阿狗也叫老师，是吧，曾老师？不得不承认，有些老师并不值得这个敬称。他们身上的不作为和偏执势利让他们为师不尊。每当我遇见这样的老师，我就深深地怀念起爱絮叨的刘老师。其实刘老师从来不放弃班级里的每一个同学，虽然我很骄傲地说过，她对我比较偏爱。
    记得那次去语文办公室交作业，刘老师突然问到我们班里的一对同桌。当时在早读，俩人起了点小小的口角。刘老师并不是班主任，却对这些事情有着我们难以理解的热情。甚至有同学私下断言：“刘老师想谋权篡位，当我们的班主任。”那时候的我们，明明很幼稚还故意装成深不可测的阴谋家模样，想来真是好笑。刘老师谈起那俩同学，称赞他俩灵气逼人。确实，这俩同学都热爱画画，而且写的小东西也不错，常常在杂志上发表一些豆腐块。这次小口角估计又是俩人“审美观不合”引起的。说起灵气，老师开始滔滔不绝起来，从王小波说到卡夫卡，从梵高说到宫崎骏，想象力在刘老师眼中变成了思接千载、纵横捭阖的武林神功，一边说一边还拿出杂志指指点点，让我拿去在同学间传着看。这样的事情常常发生在教室和办公室。那时我就觉得，刘老师是个真性情、会教书的人。我们着实把她对我们的关心当做了多管闲事。如今的我们都在大学了，你不主动就没有人要给你翻看笔记，没有人要给你调解纠纷，没有人让你制造谋权篡位的传言。事实就是这样的，很残酷，没有人管你了。

    年前很偶然的一天，我在表妹的书桌上发现了她的笔记本。翻开一看，竟然有熟悉的红色批语。问及表妹，才知道刘老师正在教她语文课。隔了五年，我重新看到了她熟悉的字迹，看到她亲切感性的批语。而这些话没有一个字是对我说的。酸楚之情不由得随着窗外的落雪在心头温热。
    表妹看我是她同门师姐，嚷嚷着向我八卦了许多刘老师的事情。听说，刘老师因为布置作业多，查作业又严，得罪了别的老师；听说，刘老师查宿舍查得苛刻，给某个班的女生宿舍通报批评了，遭到此班全体抵制；听说，刘老师优质课大赛得了一等奖，之后却因为民意调查没有获得本应属于她的荣誉；听说……
    我看着表妹的笔记本，心中感情复杂。我依然相信刘老师是个好老师。我不希望有那么多人把她看做一个自私苛刻的语文备课组组长，因为她不只是一个在工作上强势严苛的女老师。她是可以跟你谈心谈想象力的老师。为什么这么多人要把刘老师的优点抹杀呢？为什么刘老师要一直在工作上这么较真呢？我真想跟刘老师说一声：这只是一份工作而已，你完全可以轻轻松松上完课，偶尔跟同学聊个天然后回家陪女儿看电视的。  
    秋分了，天气渐冷。刘老师，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