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鲁生：工艺美术的当下价值

　　（作者潘鲁生，山东工艺美术学院院长）

山东工艺美术学院“六艺学者”聘任仪式

　　日前，我们举行了山东工艺美术学院“六艺学者”聘任仪式，聘任原台湾工艺研究发展中心主任、Yii国际品牌创办人林正仪教授为学校“六艺学者”。林正仪教授是台湾非常有影响的行政官员、台湾工艺美术和创意设计方面的领航者，带领台湾工艺研究所发展为台湾工艺研究发展中心，从保护传承工艺文化到形塑工艺美术产业品牌、促进传统工艺美术现代化，进行了一系列引领性的探索和尝试，取得了很显著的成果和很多宝贵的经验。

　　一段时期以来，在社会和文化转型发展过程中，我们面临着一些共同的问题，包括如何看待工艺美术的价值、如何建立传统造物与当代生活的联系、如何以我们民族最源远流长的工艺文化来涵养当代的设计和制造等等。从根本上说需要改变工艺美术与当代艺术设计、创意产业发展、民众生活需求相脱节的情况，真正实现工艺美术在当代的发展，发挥工艺美术在全球化过程中的文化竞争力。如林正仪教授所言，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在设计上以东方文化为主体、西方文化为应用，通过包含丰富民间智慧、信仰、生活意涵的工艺转化、工艺现代化，实现具有自己文化意象的设计和创造。

　　就我们的发展现状而言，认识工艺美术的当下价值，还需要有普遍而深刻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工艺美术是东方文化和民族的象征，也是创意经济发展的重要经济财富。要从中国文明史的意义上来认识工艺美术的价值，它绝不是被机器工业简单淘汰的过时产物，而是重要的文化要素和美学载体，是我们这个民族最独特的创造力，是文化的独创性和竞争力所在。但是，快速的工业化以来，我们对传统手艺的认识、对工艺美术的认识往往停留在产业加工阶段，没有上升到文化、哲学和精神层面的认同。而问题恰恰在于，放弃我们数千年积淀传承的文脉，任其流失、没落、边缘化，一味模仿西方大工业背景的设计，我们将失去文化层面的对话交流的主体性，设计也缺少本土生活的环境和内涵。在这方面，我很赞同林正仪教授的观点，我们必须建构属于自己的设计意象，它是一种民族意象、文化意象、美学意象，仅有先进的科技是不够的，必须有文化的养分，有来自生活的、艺术的、美学的涵养，工艺美术是天然的土壤和母体。记得叶芝在一篇文章中所说，“智慧通常以意象的形式出现”。工艺美术里包含这样的意象，它有我们所有华人甚至是东方人直接透过视觉形象就能领会的意涵。所以，必须从文化意义上深刻认识工艺美术中包含的价值理念、基础工艺、造型形态等，进一步建构它与当代生活和创意产业的联系，这也有助于增进文化的认同。

　　我国现在已进入新常态的发展阶段，把高速的节奏适当放缓，慢下来、沉下心，静下来，有助于重新省视我们生产生活空间里的文化诉求，把对工艺美术的理解上升到哲学层面，拯救和涵养我们的工艺精髓和造物精神，把工艺美术的创意设计落地到我们的生活需求，生产出适应当代生活方式的创意产品。相对而言，西方在工业化进程中经历了绵延浩荡的工艺美术运动，始终对手工艺的温度、情感和创造体验葆有自觉；日本经历了民艺运动，柳宗悦对民艺的理解具有哲学意义，他并没有把工艺美术仅在技术层面研究；这对于工艺美术本身和其设计制造产业发展的影响，值得我们关注和思考。正如林正仪教授在交流中谈到，德国的工程师认为，一切德国制造都离不开工艺，而且无论科学技术怎样发展，他们始终没有背离传统的工艺精神。中国的文明史如果从工艺美术追踪，可以有很多案例，《考工记》、《天工开物》等有非常深刻的思想内涵，要从根本上传承和弘扬这样一种造物精神，这是一个民族的境界。上世纪初，随着民族工业的兴起，在中西交融过程中我们一直坚守工艺传统，从学术层次上来讲有一批专家学者倡导工艺思想传承和工艺美术产业创新。

　　当然，要实现工艺美术的当代价值，需要面向当代的发展现实需求，做好传统手工艺的资源转化，包括当代的品牌推广并当代的生活融入。最近在南方调研时我发现，在中缅边境，我们有翡翠、玉石等很多非常好的资源，但是工艺水平比较低，缺乏就材加工、量材为用的传统手工艺原则。也就是说，我们的工艺创造性在下降，工艺的创意比较匮乏，工艺市场也会逐渐丢失，这些必须要认真反思。当下，工艺美术行业的低端发展需要拯救，要从工艺文化层面上进行疏导，要重新进行工艺产业布局，要改造工艺美术人才的培养模式，这些现实的问题都需要急迫解决。从根本上说，必须做好传统工艺美术资源的当代转化，一方面，需要对工艺美术进行全面的研究分析，包括工艺美术的传统造型、工艺技法、图形纹样、材料材质以及所依托的生态环境和文化空间等，找到转型发展的可行路径，事实上在保留核心意象的前提下，当代新的材料工艺技术可以成为工艺美术创新发展的机遇。另一方面，要对当代生活方式、生活空间和消费群体进行细分，找到工艺美术与日常生活的衔接点。比如社区老年群体、都市青年女性、启蒙阶段的少年儿童等，手工艺的体验不仅是一种休闲方式，也是一种心性的、创造性的体验过程，只有建立了这样具体而又普遍的联系，才能真正唤起公众对于手工艺文化的认同。在这方面，台湾Yii计划取得了很好的经验，它“有政策、有目标，不以市场取向去研发，而以原创价值性及原创独特性为创作目标”，创造了新的美学表现，实现了中西美学的交融，以当代设计的形式复兴了传统工艺，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

　　昨天，国家发布《中国制造2025》规划，从国家层面系统推进。从制造业的发展现状来看，我们不缺少规模，也不乏资源和技术，亟待注入的恰恰是传承了千百年的心性智慧，而这种智慧不只在国学典籍中，更在老百姓看得见摸得着的民间手工艺里。一个时期以来，我们的整个工艺精神、造物精神如果丢失了，也就丢弃了文化中最核心的东西。建立传统工艺文化与当代社会的深刻联系，有助于以文化涵养产业经济。当前“文化创意+”与“互联网+”兴起，工艺美术有新的发展空间和机遇，启动这一资源优势，还将在设计与文化创意助推产业转型升级中发挥重要推动作用，进一步激发新型业态和大众创业、万众创新活力。也是基于这样的发展理念，山东工艺美术学院全面搭建特色文化资源设计转化平台，实施“设计新六艺计划”，从六大领域着手，就设计文化与策略、工业设计、旅游体验设计、数字媒体设计、手工艺设计、设计教育推广等，建设孵化与协作机制，深入探索山东省设计发展的资源动力、产业提升和优势特色等关键问题。当前，做好特色文化资源的设计转化，需要做好顶层设计，加强跨界连接，促进融通共生，还要加强人才驱动，所以我们既要搭建包含小微创意企业在内的创意孵化平台，也要积极做好智库资源建设，聘任“六艺学者”工作，就是一项高层次人才工程。作为工艺美术学院，要切实发挥专业优势，把握时代机遇，做好特色文化资源转化，创新设计人才培养机制，服务地方产业发展，并使之紧密衔接融合，将发挥积极促进作用。

　　总之，谈起工艺美术发展的话题很多感慨，回想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工艺美术公司当学徒，我做过羽毛画，做过绢花，做过家具，从一个普通的工人到工艺师走过来，对我国整个工艺行业有着很深的感情。我们有很丰厚的工艺美术资源，更需要开掘这些资源宝库的人，如何把这些文化资源转化好发展好，值得深入研究。相信经过大家共同努力，传统工艺美术要保护好，传承好，工艺美术产业也会有更好的发展出路，工艺美术的当代价值能够更好地发挥和实现。